《联合早报》报道我国旗袍大师吴来灿去世(4月14日)新闻后,野米剧场(Wild Rice)创办人王爱仁(Ivan Heng)隔日在他个人脸书上向吴来灿致敬。吴除了设计旗袍、男袍,也为剧场和电影设计戏服并非鲜为人知,但王爱仁文章披露两人合作之多之久,着实让人看到吴来灿创意设计生涯不为人知的一面。

导演魏铭耀(左)与王爱仁(右)到吴来灿(中)服装店欣赏他的旗袍。(取自王爱仁脸书)

吴来灿与野米合作22年

吴来灿与野米合作,从2000年的《娘惹艾米丽》至2022年《动物庄园》长达22年,其中亮眼作有“Blithe Spirit”(2001) 《红豆妹》(2002)《动物庄园》(2002版)“Boeing Boeing”(2002)”The Eleanor Wong Trilogy: Invitation to Treat”(2003) “Landmarks: Asian Boys Vol 2”(2003) “The Visit of the Tai Tai”(2004) 《罗密欧与朱丽叶》(2012)《公众敌人》(2015)和2019年版《娘惹艾米丽》。王爱仁也指出,除了野米,吴来灿也跟新加坡专业剧场(Singapore Repertory Theatre)、戏剧盒、凯门剧场(Checkpoint Theatre)、Toy肥料厂剧场,电影《柳影袈裟》《1965》等设计戏服,是我国演艺界四分之一世纪的创意中坚分子。

吴来灿为“The Visit of the Tai Tai”设计的戏服。(取自王爱仁脸书)

王爱仁从他繁忙的排练抽出一个中午陪记者缅怀吴来灿,探讨服装设计与舞台表演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说:“戏服设计有多重要?一个角色一站上台,还未开口第一眼让观众看见的就是他们身上的衣服。服装创造一个人物——他们是谁,来自何方,去向何处靠服装来展现。舞台服装不只是好看的服装,服装设计师还得一针一线地把戏里的情感、想象与故事缝进戏服边褶里。”

吴来灿为《动物庄园》设计的戏服——人物褪去他们日常的衣冠露出“禽兽”的造型。(野米剧场提供)

话说回2000年,吴来灿首次与剧场结缘是跟王爱仁的合作。当年王爱仁创办野米剧场,首部呈献的是他在莱佛士酒店Jubilee Hall剧场反串演出的单人剧《娘惹艾米丽》。最初属意的服装设计师王景生(Benny Ong)有事无法参与,推荐王爱仁找在莱佛士酒店开服装店的吴来灿,两人一拍即合。吴来灿的参与,打破了艾米丽只穿纱笼卡峇雅的刻板形象。他设计了一款黑色蕾丝晚装让艾米丽跌宕的人生更丰富立体,王爱仁说:“与时装店架上的衣服不同,戏服除了美丽还得有功能性。艾米丽穿上这华美的晚装出席晚宴,下一场就要把裙子蓬蓬的部分扯开,披上肃穆冬装出席儿子丧礼。来灿设计了艾米丽戏服之后,不可自拔,一头栽进了剧场服装设计,野米草创头头七八个制作的戏服都出自他手。”

吴来灿为2000年版的《娘惹艾米丽》设计的黑晚装。她扯掉裙上的黑布后穿上背景挂着的冬衣出席儿子的葬礼。(野米剧场提供)
吴来灿为2019年版的《娘惹艾米丽》设计的新晚装。(野米剧场提供)

王爱仁大赞吴来灿剪裁犀利,对颜色的戏剧效果极其敏锐:“他在Blithe Spirit用淡绿色设计鬼魂的服装,人鬼同台演出鬼魅效果更为显著。我还记得有次我们排演Boeing Boeing,一直觉得演员服装暗淡无光。来灿一看,指出是我们的橘色地毯太抢戏,换掉地毯后,演员果然变得立体了。我相信来灿爱上舞台服装设计,是因为剧场能让他突破时装和旗袍设计的禁锢,给他一个多面的探索,任由他的奇想和创意驰骋。”

王爱仁赞吴来灿为《公众敌人》设计的戏服剪裁犀利、利落。(野米剧场提供)
吴来灿在“Blithe Spirit”用淡绿色设计鬼魂的服装,人鬼同台演出鬼魅效果更为显著。(野米剧场提供)

除了吴来灿,野米在过去25年也跟无数时装、高定设计师长期合作,如李伟光(Frederick Lee)、陈书林(Max Tan)和曼谷设计团队Tube Gallery。王爱仁说,制作团队会根据不同设计师的特色与他们合作:“时装设计师能让戏服更上一层楼,推到另一种境界。”譬如,当野米需要炫目华服就会找高定晚装设计师李伟光。

当野米需要炫目华服就会找高定晚装设计师李伟光。(萧紫薇摄)
如此疯狂的迪斯科版红头巾装,出自李伟光之手,唯有《点心宝贝》能够驾驭。(Dream Academy剧场提供)
李伟光连香料都能变成服装,点心宝贝竟能驾驭自如,真是活久见。(Dream Academy剧场提供)

李伟光挑战创意极限

和吴来灿一样,李伟光也是在2000年初“触剧”。剧场女演员陈美禀(Selena Tan)自立门户,创办Dream Academy剧团,2年后与杨爱曼(Emma Yong)、黄淑贞(Pam Oei)成立针砭时事的搞笑三女组《点心宝贝》(Dim Sum Dollies),请李伟光帮她们设计戏服,之后所有版本的《点心宝贝》全由他操刀,成了他的金字招牌。

三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演员衣不惊人死不休,李伟光笑言:“作为服装设计师,我的工作就是要服务和满足她们的奇想。她们可以这一刻扮红头巾,下一刻变装维多利亚淑女、青春女校生、泡咖啡的安娣,戏路无限制地广,只要她们想得出来,我做出来后,服饰不管多疯狂、多怪异,她们都敢穿!”

杨爱曼2012年逝世后,不少女演员填补她的空缺,最近喜剧细胞爆棚的陈思敏(Jo Tan)加入,演出《点心宝贝之新加坡历史》。李伟光说,《点心宝贝》每个版本越演越狂,给他越来越多的挑战。他得为她们一首歌设计13套戏服,她们边唱边换装,几乎每12秒换一件新装:“你看了《点心宝贝》就知道什么叫奇观。如果你设计得了她们的戏服,那你就能胜任和驾驭很多种剧场戏服!”

《点心宝贝》每个版本越演越狂,给服装设计师李伟光越来越多的挑战。(Dream Academy剧场提供)

作为高定服饰设计师,李伟光每年为自己品牌设计三四十件高定服到哈尔滨、胡志明市与河内参加三场高定秀。他平日也为富太名媛量身定制,根据她们要赴的宴席、舞会主题打造晚装。他也曾为电影《3688想入飞飞》,甚至还为徐小凤设计歌服;以及薛家燕、关菊英、李司棋等置装,不过这些都不比剧场挑战他将想象、创意与技艺推到最尽。尤其是跟野米剧场的合作就经常要他七十二变,出尽法宝。他为野米2017年的“La Cage aux Folles”里一场场艳光四射的歌舞秀设计拍案惊奇的秀服;为2020年的“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全男班献出他的第一次——设计一套比一套艳压群雄的花美男西装服。野米所有的筹款舞会Rice Ball表演服更是登峰造极得难,他得为舞会近一小时的演出设计平均150件服装。

野米剧场所有的筹款舞会Rice Ball表演服由李伟光操刀。他得为舞会近一小时的演出设计平均150件服装。(野米剧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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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米剧场在福南商场开设专属剧院,观众席很靠近舞台,王爱仁笑说:“Frederick看到舞台后对我说:姐!你杀了我吧!”李伟光对记者解释:“观众这么靠近演员,我们的制作手工更得精细,一根毛线都不能有。现代观众视野广,眼睛也变尖,我们制作戏服的水准更得与国际齐肩,不能再以安全扣随随便便收边,以为能瞒天过海。”

李伟光为野米2017年的“La Cage aux Folles”里一场场艳光四射的歌舞秀设计拍案惊奇的秀服。(野米剧场提供)

李伟光每场正式彩排都会亲临现场,仔细做笔记,有时导演到要开演前一天抛出难题:某个角色的服装左看右看都不对,他也毫无怨言,不眠不休地从零赶出一件新戏服。他说:“我明白导演是为了戏好,并非要刁难我。”

李伟光为野米制作的“Tartuffe:The Imposter”设计的创新欧洲宫廷风戏服获“海峡时报Life!剧场奖”提名2024年最佳服装设计奖。(野米剧场提供)

设计戏服20余年,图的不是钱。他直言,剧场服装设计根本赚不到钱,他为客户设计一两件高定晚装的收费就等于一整个舞台剧的制装费与设计费。为本地剧场设计服装20多年,他自认已是本地剧场大家庭的成员,不舍得分割。与他合作多年,陈美禀的剧团对他有什么请求,他都不忍心拒绝。

李伟光边说,记者一边将他的访谈打在手提电脑上,他指指我的手说:“我不能做你这样的工作。我30几年前一踏入社会就只靠我的一双巧手缝纫、裁剪服装。我会的,在行的也就只有这儿。哪一天,当我不再想设计戏服,就表示我内心的这团火熄灭了。”到时,设计什么对他都索然无味了。

十指帮英语版《红楼梦》戏服出自陈书林之手。(十指帮提供)

陈书林戏服产量惊人

著名时装设计师陈书林2015年首次为剧场设计服装,将第一次献给了“Toy肥料厂”叙述新加坡剧场半世纪历史的《摆渡》。在这10年,他的戏服产量惊人,与Toy肥料厂的合作还有《竹林七贤》(2020年)《咏蟹花》(2022)《剃头刀》(2024)。2017年必要剧场杨雁雁的独角戏《演员四十》里,他的服装扮演重要的角色。他还为十指帮设计英文版《红楼梦》戏服。与野米自2022年的《梁祝》后更合作无间,祭出《非一般国庆》(2024)“Psychobitch”(2023)“Pulau Ujong”(2022),来临两部音乐剧《比·南利》(P. Ramlee)与重演版《亚洲男孩:第一集》都由他操刀。

Toy肥料厂 2015年的《摆渡》是陈书林首次为剧场设计戏服。(Toy肥料厂提供)

陈书林最近还设计SG60国庆典礼表演服,他百忙中抽空受访时坦言,他的时装市场已到了瓶颈,近年把重心投入剧场服装设计:“剧场都是两年到一年半前预定合作,这么一来我便能更好地规划我的时间,使我的收入更有保障。”

陈书林为《咏蟹花》(2022)设计的戏服融合中西元素,是杰出的上乘之作。(Toy肥料厂提供)

他认为时装与戏服的共通点是,两者都在说故事:“我每季设计服装,每个系列都要有个故事,要想象哪些缪斯会穿上我的衣裳。剧场则没这么抽象,也没一个统一的服饰语言,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造型,宛如同时设计几个系列,需投入更多心力。”

陈书林为“Pulau Ujong”设计的戏服风格多变。(野米剧场提供)
陈书林为“Pulau Ujong”设计的这件戏服有他时装品牌服装的风格。(野米剧场提供)

陈书林说,他的戏服创作手法分成解构和原创两种——后者是从零做起,前者则是将市面上所能买到的面料和衣物拆解重构。《非一般国庆》的军中制服所使用的布料受军方管制,为此陈书林得找到最接近原色的布料,与灯光师合作靠照明颜色取得效果。他为野米制作,世界首部英语歌剧版《梁祝》设计的戏服80%属原创。陈书林说:“导演要一种暗示东方,但却非完全东方的服装,而是透过西方滤镜的中式效果。我认为书法最能表现这种感觉,便在家里亲手用毛笔画在布上,制造一种像书法,但又不是汉字的图纹。另外我也将汉服笔直的轮廓改成蓬状,穿在西洋表演者身上不会格格不入。”

陈书林设计的英语歌剧版《梁祝》戏服。(野米剧场提供)

今年5月15日在野米剧院开演的音乐剧《比·南利》,陈书林为演奏女乐手打造黑色卡峇雅搭配高腰窄裙,男演奏者穿上尼赫鲁夹克,指挥者则穿上中山装,而领导整场秀的音乐家Julian Wong则穿专为他设计的西装。陈书林说:“这是导演王爱仁要制造的一种跨文化视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