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十五,泰国全民狂欢,举凡有水之处,都能见到漂浮的水灯。

我也收拾行李,赶往素可泰,想在古都的氛围里,欢度古老的节日。

素可泰(Sukhothai)位于泰国中央平原,曼谷以北427公里处。建于13世纪的泰国首个王朝 ——“素可泰王朝”,是泰族第一次建国的首都,泰国文化的发源地。

走进天灯放射场

那天傍晚,当我走进素可泰历史公园,即刻感染到四方奔涌而至的热闹。

居民们发挥各自的想象力,制作绚丽的花灯,在园内摆卖,让买客乱了心思。那列队而来的队伍,有扮演国王、王后和公主的化身;有提着各种糕粿祭品、敲锣打鼓吹哨呐、驾驭大象、提供食品饮料的;热恋中的男女、携儿带女的家长、旅客也顺序进场。年轻的舞蹈员,从集中地就一路舞进园林,舞步整齐、姿态万千地引来不绝的掌声。

七时一到,水池中的灯火,犹如星辰点点,但见身着民族服装的男女,花枝招展的女士,蹦跳活泼的孩童手持彩灯祈愿。他们在期待中放灯,任其漂流,也求得些许安心。古老的佛塔以庄严的色彩,见证了节庆的延续,激发旅游的狂潮。

我走进天灯的放射场,融入许愿的人群,看着冉冉升起的天灯,感受大地的安宁。

不论年龄,同庆佳节。(李选楼摄)

在这里溜达,感觉轻松快慰;无论到哪,不管是犹豫不决的挑灯,或是在水池畔争取摄影的角度,我自觉失态,但迎向我的都是民众的笑脸,我将这一感受深深地记录在心灵深处。

“这是源于泰北原住民兰纳人的节庆。” 我过后向泰国的友人若萍了解水灯节,她对泰囯佛教和风俗有深入的研究。

“兰纳人以耕种为主,年底水灯节庆典的含义,即是对水源一年到头的利用表示感激。泰国的河流命名都以Mae字开头,例如湄南河(Mae Nam),Mae是母亲之意,指的是母亲之河。人们祈祷流水带走生活中所有的不幸,祈望未来更好的生活。他们普遍信仰佛教和婆罗门教,并把两者混在一起,相信在日常生活中神鬼无处不在,于是泰囯寺庙众多,在所有的庆典仪式中就带有了这些膜拜佛祖和神仙魔鬼的组合。”

水灯节逐渐演变得更隆重热闹,成为万众狂欢的节日。

千尊佛像百座寺庙

第二天早晨,我再次走进素可泰历史公园(Sukhothai Historical Park),一股苍凉的古意四面袭来。

我惊觉水灯节留下的残余,在隔夜间已清理干净。

园内寺庙宏伟,根根耸立的庙柱,令我惊讶古老建筑艺术的精致,再而陷入沉思。尊尊大佛,高大神威传神,它们或向外凝视、或沉思、或细语、或远眺、或右手手指指地,呈镇魔姿,祈愿永恒的平安。

在佛像面前,人人都显得忠实、虔诚,对它肃然起敬。它眼神显现出善和爱,仿佛在等待施救身陷深渊的人们。

它闭目沉思,像是在传达以乐观的心态看待所有事物。

它看尽烟硝世界,本该法力无边,今天却身陷废墟。

玛哈泰寺庄严肃穆。(李选楼摄)

素可泰历史公园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占地约4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留有千尊佛像,以及超过一百座寺庙,包括玛哈泰寺(Wat Mahathat)、西沙瓦寺(Wat Si Sawai)、沙西寺(Wat Sa Si),这些著名的寺庙遗迹,是游人了解泰国历史文化的必游之地。尤其吸引不绝如缕的欧美人士,带动周围餐馆生意。他们也到素可泰新区,在永河畔享受比萨、欧式咖啡,顺便品尝酸辣的泰式餐。

玉佛故乡 盛产公鸡碗

时间缓缓流淌,我在南邦府参观了几座寺庙,即使回来至今,总觉得耳畔乃有拂之不去的经诵。

苏刹达隆玉佛寺(Wat Kaew Don Tao)历史悠久,曾供奉知名的玉佛,据说是1436年几头大象摆了乌龙,将兰那囯王安排由清莱运到清迈供奉的玉佛,错误地搬到南邦,直到1468年才把玉佛运回清迈。犹如这里的许多寺庙,建筑顶端具兰那的弯勾特色,也带有缅甸寺庙的塔式风格,显示南邦府曾经遭缅甸占领的历史,让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手工描绘公鸡图案。南邦府的公鸡图案资器于1957年开始生产。(李选楼摄)
旺河畔的公鸡壁画,吸引许多游客拍摄。(李选楼摄)

我坚持到公鸡碗博物馆(Dhanabadee Ceramic Museum) 参观,它是南邦的骄傲。馆内展示陶瓷的烧制过程及发展;全世界最小的公鸡碗体现了这一产品的精致,以至透过显微镜,还能看到它细腻的彩绘,让我对陈森裕等早期中国南来移民开创事业的精神致敬。我的行李箱在参观了零售店之后增加了几公斤重量。

白桥(Ratsada Phiselc Bridge)跨越旺河两岸,是南邦府的地标,我在追踪桥柱的公鸡图案时,也乘机浏览旺河,听到有关于公鸡的传说,对公鸡叫早也产生了好印象。相传当年佛祖前来南邦时,神明因陀罗担心民众贪睡不起,于是化身白公鸡,唤醒当地居民向佛陀施斋,公鸡因而成名。我乘坐马车游览市区,欣赏到的彩绘壁画也是以当地的历史文化以及生活场景为主题,迎接我的还有白公鸡图案。我生肖属鸡,兴奋地拍了几张照片。不论是白色或金黄的公鸡,还不知晓总有一天会被送上断头台,只只都雄纠纠地在街头走动。

周末的大公市场人山人海。(李选楼摄)
品尝南邦大公市场的水粿。吃甜的,可加糖粉、芝麻或甜醬;喜咸的则放些菜脯入口。(李选楼摄)

在旺河畔的大公市场(Kad Kong Ta)漫步,收获满满,自觉是因为公鸡的辛勤回报。

抵达时正是周末,市场道路在黄昏过后开放为步行街,我穿街过巷,缅怀旧日繁华,19世纪初,这里曾经是南邦的商业区,来自泰国、中囯、缅甸和英囯的商贾云集。古老的建筑和古朴的街景,柚木和混凝土结构的美丽楼房,都是早期富商所建。

今天,家庭式的小馆在这里经营着皮革、首饰、陶瓷、杯垫、衣服、布艺品和木造装饰品,我缓缓移步,慢慢欣赏,感觉摊主总是笑脸迎人,绝对不会因不买而对顾客甩脸色。街头食品,从烧烤、面食、米饭、酸辣汤、糕粿到饮料,林林总总。我在人群的缝隙间瞥见猪肉面摊子,正迎合我当时的味蕾。这一餐真有特色,用的是公鸡碗,绝不夸张地说每一碗只提供一口面的份量,我很是珍惜地慢慢品味,感受到吃的悠闲,个人连吃了三碗,尚觉不足,又转移阵地到一个水粿摊,继续悠闲的时光。

离开南邦时,我选择到旺河畔的精品咖啡店MAHAMITr朝圣。咖啡店虽小,却设有室內及室外两个区域,內部有冷气。户外座位种满植物,气氛颇佳,我在树荫下一面品饮高品质咖啡,一边欣赏悠缓流淌的旺河。

我旅途中的咖啡友,年约50岁的司机,早年痛失配偶,独自一人把两岁的女儿带大,这一过程也足够使他骄傲。他拿出手机店里店外忙碌拍摄,还说自己在曼谷的家乡买了地,正计划和女儿一起开咖啡店,约我明年到他家喝咖啡。他追求目标充满激情,那一过程,无疑带着美丽的期待,犹如人们对水灯节的期盼。

他释放的正能量,让我接收到更好的服务,也将我安全地送抵清迈。

清迈公园感受生命与自然

我拜访病中的老友若萍,抵达时,她已坐在门口等候多时,我几乎认不出病中的她。从2008年在菲律宾马尼拉参加第九届亚细安华文文学会议认识若萍至今。她曾说过:“时间飞逝,地隔千里,友情不变。”我在她家族经营的民宿度过两昼夜。

茵他侬囯家公园里两座对望的纪念塔,气势非凡。(李选楼摄)
风蚀和雨蚀等侵蚀地形的展示场帕楚。(李选楼摄)

她建议我以公园为重点,清晨登高,投向海拔高达2565米的(清迈)茵他侬囯家公园(Doi Inthanon National Park)。这里丛林茂密、空气清新,为了庆祝前泰王普眉蓬及诗丽吉王后60岁大寿而建的两座高塔耸立山头。仰望天际,云在飘,塔在动,时间在运行,天地间蓝宝石和绿翠林相互辉映,合作无间。到了帕楚(Pha Chor) ,我却在峡谷和悬崖的步道上热汗淋漓地攀爬,了解地表在风化和雨蚀的过程中形成伤疤的伤痛。

同是公园,法拉贾普鲁克皇家公园(History of the Royal Park Rajapruek)具有高贵、温柔与亲和的魅力。园里行宫雄伟,投影秀丽,晨风从繁花树海里拂来醉人的诗意。感受生命与自然的谐和,世界也变得美丽。

死亡铁路从桂河桥上穿过

到了佛囯,往庙寺祈愿,总能给人们带来心灵安慰。清迈的契迪龙寺(Wat Chedi Luang)历史悠久,庄严肃穆。北碧府(Kanchannaburi) 的虎穴庙(Wat Tham Suea)气势磅礴,都是认识泰国历史文化的场所,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旅人。司机将我载往Meena Cafe,我品尝咖啡,观赏由虎穴庙和田园综合呈现的风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鼓励我一口气攀爬虎穴山157级石级,希望能居高临下,一睹建于二战期间的死亡铁路和桂河大桥。

然而,我看到的是广阔的田园。

至今,那残酷的历史痕迹仍然牵动不少旅人的心绪。

从网美Meena Cafe远眺虎穴庙,眼前的绿意令人迷恋。(李选楼摄)

北碧府位在曼谷西北,距曼谷约2.5小时车程,西部与缅甸接壤。

那个黄昏,我在桂河峡谷边上品尝佐以腰豆、花生、醃菜、香茅的油炸桂河鱼。在野地流淌的桂河上,漂动着游船的灯光,船上载满欧美旅客。

远处横跨大河的灯火热闹处,则带有几许无奈的平静。

日出中的桂河大桥。死亡铁路从桥上穿过。(李选楼摄)

那就是有名的桂河大桥了。

我在河畔休息,第二天拂晓时分走上铁路。河谷弥漫着隔夜的热气,河畔的观音寺和餐馆都沉浸在静谧里。须臾,码头上的小贩推出摊子,一点起炊火。但闻一列火车的怒吼,依附车身的灯火徐徐移动,穿越大桥呼鸣而去。

游人陆续出现,在昏暗中,有越过桥面的僧侶,走向寺庙。他来为建桥的牺牲者诵经超度?

桂河桥于1943年2月以木质结构兴建,同年6月提升为钢骨水泥建筑。

我在桥上徐行,放眼河川与山峦,不自觉地陷入二战的烟硝记忆,眼前的一切,都是罪孽的痕迹。

刹那间天色昏黑,乌云缠绕,竟下起雨来。我感到这又是上天洒落的泪水。

死亡铁路从桂河桥上穿过。

堪卡塞地段的死亡铁路,靠山面河,是工程最艰巨的地段。今天仍然使用。(李选楼摄)

我于午后,参观建桥工程最艰巨的堪卡塞(Krasae)地段,居住这一带的缅甸人自成村落,在铁路边售卖纪念品。

从资料中得知,日本军国主义者预计铁路兴建之后,每日可向缅甸的战地输送物资。为加强对东南亚的控制,1942 年6月,在日军尖刀下,6万名盟军战俘和30万亚洲劳工,于泰北的北碧府和缅甸的丹彪扎亚(Thanbyuzayat)两地同时启动工程,全长415公里,(304公里在泰、111公里在缅)需6至7年完工的铁路,只用了17个月完成全程。

堪卡塞面山向河,地势险峻,森林覆盖,条件恶劣,瘟疫肆虐,兴路者用最原始的方法挖山铺地,工程结束时死了1.6万名战俘和9万名劳工,平均每公里铁路付出250个生命代价。因而被称为“死亡铁路”。

泰人为了悼念亡灵,就在堪卡塞地段的山洞内供奉佛像,成为崖洞寺庙。

大地安宁。佛国大度。

桂河桥于1945年二战末期被盟军炸毀。战后泰囯政府重建,除了运输用途,它也是旅人凭吊的场地。

第二天早晨,我重访桂河大桥。6时15分,火车准时呜动,缓缓穿过铁路。

走到桥底下,河水平静,我等待一旁华人观音庙里的经诵,那一刻,仍然感受到战争的罪恶。

旭日东升,照射大地,为铁路披上红装。我不觉震撼,总感到自己在寻求一种虚无的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