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在一个人的青春里是最宝贵的年华,何淑芬(Mathilda Ho,35岁)将自己奉献给了漂泊在远方的难民。2015年刚从澳大利亚完成学业回国的她,决定创立新加坡难民支援小组AFR-SG(Advocates for Refugees-Singapore)。对此许多人不解,新加坡没有难民,为何要成立这样一个组织?
故事还要再倒叙五年,当何淑芬在淡马锡理工学院读书时,20岁那年因细菌感染引发先天性心脏问题,需要动手术。突如其来的生命变故,引发她思考:人究竟为什么活着?她原本就爱读书,住院期间更是读了很多书。阅读是对现实的逃离,也使她陷入生命的沉思。术后身体恢复得很快,相比之下,心灵似乎需要更长时间痊愈。而她选择治愈心灵的方式,是到澳洲报读哲学课程。

初次与难民近距离接触
在悉尼新南威尔士大学读哲学期间,何淑芬对于人道社会议题尤其感兴趣。阅读柏拉图的《理想国》思考何为正义,进一步学习人权,使她联想到社会上不同的弱势群体。那时难民课题在澳洲被广泛讨论,2011年叙利亚爆发内战,大批难民逃往欧洲。自2012年以来,缅甸的宗教和族群冲突加剧,罗兴亚人四处流徙,引致2015年出现罗兴亚人难民危机。何淑芬当时报名参加了一个关于难民课题的讲座,那是她人生中头一回与难民近距离接触。
“在新加坡,我们生活的周遭从来没有出现过难民。我是听了这个讲座后,才意识到难民群体的存在。”那场讲座请到越南、不丹和两个罗兴亚难民,“当时听了他们的故事感触很深,其中一位二十六七岁男生,带着弟弟一起从马来西亚到印度尼西亚又搭船到澳洲。我听了他们的故事很心酸,如果能早一点认识这群人,或许能早点开始帮他们做些什么。我们很幸运地出生在一个安定的国家,没有战乱生活安逸,如果换位到他们的处境……”何淑芬说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稍稍停顿,语气中有一丝哽咽,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听难民分享的现场。
在本地播种人道主义关怀
怀着对难民课题的关切,回到新加坡后,何淑芬开始上网搜索本地相关组织,本想着有的话就直接加入,结果却没有找到。既然如此,她决定自己成立一个。在脸书开设页面,邀请同样对这一课题有热忱的人加入,何淑芬从那里开始一步步建立AFR-SG,目前已有六人组成的委员会,加上一批近20名的新志愿者,以及700多人加入电邮名单,定期了解机构动向与难民课题,作为AFR-SG的支援团队。

AFR-SG参与者的年龄层大多介于25至34岁,大多是工作人士,也有在本地工作的外国人,因为关注难民议题聚在一起。AFR-SG主要通过宣导工作、信息分享,让国人了解世界各地的难民情况;也会不时组织活动,与马来西亚和印尼当地的难民机构配合,安排开展课程,提供物资援助,帮助居留当地的难民。“会对难民课题感兴趣的国人,一部分是出于同理心,看到其他群体受苦,人之常情希望表达关心。还有一群人是对难民课题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可能是在国外有接触过,回国后想继续做这方面的义工。”

很多人好奇,既然新加坡没有难民,为何要在本地运作这样的组织?对此何淑芬认为,“新加坡虽然没有难民,但我们周遭的国家都有难民,这个议题是我们无法视而不见的。况且作为先进国家,我们有很高的教育程度,但在这个议题上却没有很深入的了解。”
她在一次收集资料时偶然发现,原来我国有一段时期接收过难民。这更加坚定何淑芬的决心,想要继续在岛国播种人道主义关怀。
我国70年代曾收留越南难民
那是在1970年代越南战争时,在联合国难民署的协议下,新加坡同意接收越战逃来的难民,安置在海军部一带英军留下的建筑内,规定在三个月内必须离开。为此,何淑芬按图索骥,带着记者和摄影去到北部的霍金斯路(Hawkins Road),当年曾收留过5000多个越南难民的难民营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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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脸书上有一个专页“Vietnamese Boat People Refugee Camp, 25 Hawkins Road, Sembawang, Singapore”,有当年来此的越南人贴出的老照片。当时的越南难民被区域内不同国家收留,相比之下,在新加坡的居留条件待遇都很不错。还有本地义工开课教授英语,或带他们在本地游玩。经过几度延期后,该收留所在1996年关闭。


何淑芬在澳洲读书期间,记得有一堂课是讨论难民收留问题。当时有两艘船载罗兴亚人从孟加拉离开,想到泰国靠岸,被军方拉到国际海域,在海上漂荡数月,区域内没有国家愿意接收,当时被媒体形容为“乒乓事件”。后来是印尼亚齐省的渔夫,人道拯救了这批难民。当时新加坡的立场是因为国土有限,无法接收难民。
难民课题不同于其他社会议题,动辄关切到国家的政治外交立场,于个人来说能做的有限。何淑芬深谙此理,新加坡在外交上一贯采用友好政策,难民课题牵扯到地方政治与国际局势,也会触动本国民意,是敏感复杂的课题。运作AFR-SG的10年里,她和团队曾与部长闭门会谈,也曾到其他国家出席难民课题的研讨会。“在政策方面凭一己之力我无法影响太多,但身为一个想要宣导难民课题的人,我希望有一天,在未来的某一天,新加坡可以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思考我们能做些什么。”

希望有一天组织能解散
10年的坚持,支持何淑芬一路走来的是一份油然而发的关切。每每谈到流离失所的难民,她会不由地哽咽,想到之前令人震惊的那张叙利亚难民小男孩溺水身亡,趴在土耳其海岸的照片。“如果没有人拍到这张照片,我们无法了解战争的危害。我们身处在新加坡很安全,可以安稳地生活,享受人生。可能是我一向来都在寻找人生的意义,会问在这之外我们可以做什么?”
想到自己和团队去到位于约旦边界的叙利亚难民营,有一个小男孩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去到自家帐篷,他妈妈刚好煮了东西,小男孩叫她来吃。“我不会讲阿拉伯语,我们全程没有沟通,那种超越语言的温馨时刻,想到也很有感触。”
她提到在脸书收到斯里兰卡难民的留言,只剩一两块马币,不够钱买卫生棉。她与本地NGO组织合作,在印尼和马来西亚开工作坊,提供志愿者缝制的可循环使用的卫生巾。

一点一滴,力所能及,在一个庞大的世界性难题面前,何淑芬总是感叹能做的太少,但能做一点是一点。AFR-SG是她利用业余时间维持的组织,她的全职工作是在SG Enable做经理,照料有特殊需求的儿童,并帮助家长申请所需的相关辅助课程。她笑说:“我的年假很宝贵,有些是用来陪家人,有些是要去做义工。”
聊起未来对于AFR-SG的规划,她坦言连续做了10年,没想到自己能够坚持走这么远,不时会出现倦怠(burnout),因为近年来战乱频发,全球难民人数增加。联合国难民署数据显示,全球范围内强迫迁移的难民总数,从2015年的6530万人增加到如今的1亿2260万,几乎翻倍。“我最希望有一天能解散AFR,如果没有难民问题,这个组织就不需要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