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康又有新书问世,虽然平时大家各忙各的,难得见面,出了新书,庆康没忘记老同事。自四月开始,庆康跟我和培芳来来回回发了几次简信,终于敲定了适合彼此的餐叙时间。
过去在报社里,我和庆康一直有比邻而坐的缘分,从仁定巷到大巴窑,都是如此。庆康喜欢倪匡、亦舒、李碧华的作品,尤其是倪匡,是他视如偶像的作家,而且数十年如一日,从没改变。过去商务印书馆还在本地营业的时候,偶尔送来这三位香港作家的样书,我稍微翻过之后,自然而然会将新书放到庆康桌上。我总相信,书本的最好归属,是找到对的读者。
庆康出道于1980年代末,属于“末代华校生”,英语水平较一般“老华校”生高。他早期的作品,爱使用语码混用,常以英文参杂中文,在以华文书写的文章中,夹杂英语单词、短语,有人因此称他独创一格,有人不以为然,认为不利语文发展与传承。
自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因为语文教育政策的突然改变,本地年轻一代受到主流英文教育的影响,喜欢以中英文转换的“罗惹”式华语谈话。庆康的选择,或许也是在当时的语文趋势下,借以吸引年轻人阅读。事实上,他出版于1990年代初期,描绘校园生活的散文集《发骚岁月》,以及游记《神经侠旅》等,曾叫他在年轻人的圈子里红极一时,这两本书成了当时的畅销书,销售量以万计。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看到庆康在文章里呈现中英文参杂的破碎语言,而以纯粹的华文写作,而且遣词造句越来越成熟老练。
那天午餐桌上,我们一边轻松地吃着点心,一边聊起往昔旧事,想起他的“发骚岁月”,以及近些年他在写作风格上的变化,我问庆康,为何最终放弃了初出道时的创作方式,走向纯华文写作的方向。庆康坦言,最初是得到专栏作家周洛仑的提点,再加上自己在写作路上的一路反思。
周洛仑曾于八九十年代,以其如沐春风的笔触,在《联合早报》写过几个专栏,内容海阔天空,从生活点滴、怀旧忆往,到戏剧、电影、时尚、游记等。庆康回忆道,那时周洛仑看了他的文章,不止一次鼓励他,劝他尝试以单纯的华文写作,不要总在文章中穿插英语,渐渐的,庆康听进心里,也从中获得启发,决定好好磨练文笔,以纯粹的华文写作。
那天庆康提着两袋新书前来,每一个袋子里装着两本刚问世的新书,靛蓝色的那本叫《贤言》,粉桃色的是《贤语》,两本书分别是庆康“2359”专栏结集的第九和第十本书,这个专栏在1999年启动以来,至今26年,超过四分之一世纪。
这天在家,打开《贤言》《贤语》两本书,读到了庆康在序文里的自白,仿佛回应那天我们在餐桌上的谈话,庆康提及自己年轻时写作,“写得极端口语化,还夹杂不少新加坡式英语(Singlish)”,可他后来慢慢意识到,“语言虽然是自由的,但也需要某种规范”。于是,他“逐渐去掉不规范的用语,试着用更精炼、更有层次的表达方式,让文字深入浅出”。
庆康说,“我和我的文字,一起长大”。我喜欢这句话,也相信这是庆康的由衷感言。他又将自己的人生概括成一句话,“我除了写,就只会与文字谈恋爱。说才华似乎有点夸张,但我确实没有其他更擅长的事。”他又说,“仍然在写。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我对文字的热爱始终如一。”
这些年来,从庆康的文字,感觉到他一直很认真地生活着,然后将生活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化成文字,不管是亲情、友情,不论是旅游、美食、阅读、影剧,乃至吃喝玩乐,写得家常而近乎自然。
看他描写自己为父亲庆生,千里迢迢带着双亲开车北上,到吉隆坡与亲人团聚的真情流露,又看他从好友:新加坡交响乐团副首席佘美幸的荣休,书写对“人生换季”的感悟,字里行间有淡淡的惆怅,也有对春花、秋叶,不同季节不同美景的欣赏与体会。
过去与庆康同事30余年,大家平时各司其职,在工作上并无直接交集,可同在一个职场,且是近邻,看着他从一个爱以罗惹华语书写校园岁月的青涩写手,到以老练却不失童心的语言抒发对世态人生、人情冷暖的体会,这里面有庆康个人的成长经验,也有社会发展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