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蔷是我认识多年的好友。

她总是以笑脸来对抗挫败、 以笑声来埋葬哀伤；像一缕阳光，长晴不阴。

年届半百的她，原是白领丽人，在旅行社负责行政工作，当疫情肆虐全球时，封城锁国，旅游业按了暂停键，她这一份好似铁饭碗般的工作也被病毒无情地击破了。

人人以为孑然一身的她会坐困愁城，怨天尤人，可她双眼也不眨一下，便改行当摊贩助手。一改过去光鲜亮丽的形象，改穿干净朴实的衣服，在熟食中心一个摊子忙得臭汗淋漓，脸上笑花自始至终不曾凋谢。

我给她发短信，为她打气：

“你遇上人生的坎而能潇洒跨过，是真勇气啊！”

热爱阅读而有着丰厚文学素养的她，在短信里如此答复：

“失学、失业、失婚，都只不过是河床里的小石块，我们不能让它阻拦河的流势。真正可怕的，是失魂！只要人在、魂在，一切俱在。”

嗳，字字玑珠啊！是的，就算失去一切，生活还得继续嫣红姹紫。前南非总统曼德拉就曾说过：“如果天总是不亮，那就摸黑生存。” 阿蔷是深谙此话精髓的，她总是努力与生活和解，把所有的暴风与霜雪化为心中的彩虹，怡然自得地行走于江湖。

就在病毒肆无忌惮地横行期间，与她感情弥笃的兄长阿庞不幸染疫去世。

我去吊唁，她神情平静，滴泪不掉。她表示，以微笑缅怀昔日的美好，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敬重。这话，颇有庄子“鼓盆而歌”的味道。

阿蔷侃侃忆述兄长生前的趣事，阿庞13岁那年，有个星期天，母亲从菜市回来，刚放下菜篮子，便接到电话，有急事必须赶着出门处理，因此，交代不善炊事的他用面粉清洗猪肚。母亲离开后，他从菜篮取出猪肚，想起母亲的话，觉得奇怪：面粉如何去除猪肚的腥膻呢？一定是母亲仓促中口误，抑或是自己听错了。所以，他擅作主张，舀了几大匙肥皂粉来清洗，又刷又擦、又搓又揉，整个水槽都涨满了起起灭灭的泡沫，他洗了又洗、洗了再洗，不论怎么努力，猪肚内的泡沫依然无法清洗干净。母亲回来看到水槽里萎靡不堪的猪肚，问明原委，也没责备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猪肚“咚”的一声丢进垃圾桶里。他怔怔地看着垃圾桶、看着母亲两鬓早生的华发、看着母亲眼尾不该出现的扇形皱纹，心念如波涛起伏不定。自此以后，每个星期天，阿庞都主动入厨帮忙母亲炊煮晚餐，久而久之，竟练出一手精湛的厨艺，后来，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家餐馆的主厨。阿蔷说：“一个错误处理的猪肚，换来一个炉火纯青的厨师。”说这话时，阿蔷双眸闪着亮光，也不知道是笑影还是泪光。

平静地办完兄长的丧事后，阿蔷又安静地回返了生活的轨道。

她说：“是过去快乐的回忆，滋养着目前这些糟糕的日子。”

阿蔷豁达的人生哲学，源于少年时期当义工的经验。

那一年，她父母闹离婚，天天的电闪雷击像鬼哭神嚎，让她家无宁日。居家附近有个组织为招募义工而开设小丑训练班，阿蔷不想呆在阴霾满布的家，毫不犹豫地报名了。

（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