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底，我在国家图书馆出席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主任马辉洪编著《结缘香港：新加坡文化人访谈集初编》的发布与分享会。书的访谈对象包括谢克、骆明、蔡欣、英培安、杨善才、石君、原甸、高慧碧、孙爱玲、吴明珠、章星虹等，主体部分是见证新港两地文化人交流的19篇访问稿，曾发表在不同地域的刊物和杂志上，结集成书，为新港两地文化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发布会上，马辉洪说此书诸篇章的访谈工作旨在“抢救文化记忆”，这一点我深有同感。不只是主体部分的访问稿，即使是附录文章如《〈点滴〉〈KIV阅观新象〉及〈归心思笺〉——访问沈安德教授》，也极具参考价值。读了此文，我才恍然大悟，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在2001年出版的中英文对照文学创作集《点滴Droplets》，书名“点滴”的意思在于为新加坡逐渐消失的中华文化传统打点滴，希望它能复活过来。这个深藏心中20余年的谜团终于解开，更重要的是，这个美好的冀望契合新加坡在新千禧年后的语言生态环境与华族文化夙愿。

在新加坡华族文化的建构过程中，抢救文化记忆工程始终没有中断，2023年出版的《联合早报》口述历史集《我们》就是一例。该书共收录50篇口述历史稿件，以退休报人与早报前世今生的口述故事为主，采访侧记为辅，连缀并解读历史。印象深刻的是受访者之一成汉通忆述1982年《南洋商报》与《星洲日报》合并前夕那个历史关键时刻，筹划出版《联合早报》与《联合晚报》的未曾公诸于众的史实；杜南发忆述早报出版初期，副刊人力资源的整合与调配，外部人才的引进，以及在1980年代后期倡议出版《早报周刊》和主导出版学生杂志《天空》的始末，成为日后研究者在进行相关的媒体文化研究时，不可或缺的宝贵文献。

许多记忆若不保存便会流失

出版《结缘香港》的水木作坊负责人辛羽所编撰的与抢救文化记忆紧密相关的《抖擞》一书，在2018年面世。《抖擞》以五位八旬华文作家：周粲、驼铃、孙希、陈妙华、宋雅作为主轴，从大事记、与作家对话、作品选萃这三个面向，介绍五人对文坛的贡献。谢征达在序文《阅读一代新华文人》中指出，许多记忆若不保存便会流失，“与作家对话”是此书的价值所在，这一部分提供的不只是作者介绍或文学的审美，更展现出这几位文人在上世纪纷乱环境中坚持文学理念的态度。

同样投身抢救文化记忆工程的是赵秀敏。2012年至2013年，她采访了获颁新加坡文化奖的五位华文作家：黄孟文、王润华、周粲、淡莹、英培安，并在2019年出版《新加坡文学经典最高荣誉之文化奖（华文文学）得主访评》。该书以访和评两种形式呈现，既有访又有评，访评交糅；访谈部分采取问题预设与即兴讨论的形式，以作家回答问题的内容为主。此书可贵之处同样在于作者与作家们的现场访问与互动。

此外，新加坡宗乡会馆联合总会对抢救文化记忆工程也不遗余力，出版的《源》杂志，总编辑谭瑞荣在2018年推出“文坛掠影”栏目，刊登由新移民作家齐亚蓉撰写的访谈稿。第一篇是访问罗伊菲的《回眸》，至今刊载40余篇；2021年推出“余音缭绕”栏目，由本地音乐人郭永秀执笔，至今发表近20篇访谈稿，引起关注，尤其是《源》第172期的《新加坡早年的酒楼华乐文化》，更因文中有不少珍贵的第一手历史资料而备受华乐界重视。

为新华文学留下珍贵文史资料

潘正镭曾在1988年至2008年担任早报副刊主任，他深信，报章必须主动走向艺术家，把艺术家推向读者。在这种信念驱使下，1995年，时任《文艺城》编辑卢小珑推出由吴启基、黄向京、黄匡宁执笔的“书房”系列，他们采访了柳北岸、潘受、方修、君绍、张挥等27位作家，内容包括书籍阅读、文学养成、文学理念与创作等。这系列采访稿后来结集成《作家与书房》一书。

2001年，时任《文艺城》编辑林迪玞推出“作家频道”系列，采访多位资深新华作家，包括张曦娜所写《回归热带，诗心新晴》一文中的采访对象王润华等。2022年至2023年，本着华文报一直为主要文学推手，华文报的文艺版主编亦扮演同样角色的信念，时任《文艺城》编辑谢裕民推出“文学推手”系列，以不同形式介绍多位编辑，包括谢克、杜南发、李向、刘思、刘培芳、林迪玞等。去年，基于不同的年代，总有一些文人志士孜孜不倦地成立社团、出版刊物、筹办活动，推广华文文学创作，默默为文学编筐织梦的事实，《文艺城》编辑吴晓媛推出“文化编筐人”系列，从寒川、英培安、烈浦、张挥、适民、欧清池等人的办刊经历中，一探新华文学发展的脉动，从旁观察创作之路。

上述作家专访或编辑特写的纪实文章，都为新华文学留下珍贵的文史资料。

让华校优良传统延续

2014年，华校校友会联合会举办华校校史展“消失的华校”，出版纪念特刊《消失的华校：国家永远的资产》。当时那场抢救文化记忆的工程在许多牵挂华校的人士心中激起波澜，参观人潮络绎不绝。

华校校史展结束后，华校研究热潮并未退散。2018年，南洋理工大学主办“文化遗产与教育体制：东南亚华校国际学术论坛”。虽说范围是东南亚华校，论坛所宣读的论文大部分是关于新加坡华校的记忆与研究。难能可贵的是，当时华侨中学学生齐思宜提交一篇题为《新加坡华侨中学戏剧艺术传承与“自强不息”精神》的论文。

鉴于那场具有震撼力的华校史展依然令人激情荡漾，而今仅存的华校生都已步入花甲、古稀之年，接下来能娓娓道出昔日华校风采与沧桑的人渐行渐少，新加坡福州会馆希望能为华校曾走过的路留下历史烙印，让华校优良传统延续，也让之前错过校史展的人弥补缺憾，而决定筹划推出“深情萦绕忆华校”的口述录音及视频。

期待“深情萦绕忆华校”的口述历史工程顺利开展，更期待随着新加坡华族文化意识的日益提升，未来的抢救文化记忆工程能代代相传。

（作者是本地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