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笔者到哈佛大学报到，美国刚从雷曼事件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中缓和过来。
尽管失业率居高不下、财政政策紧缩，身为留学生中的一员，笔者漫步在阳光洒满、翠绿盎然的校园草坪上，感受充满憧憬的能量。大家彼此间原本没有交集点，却无缝地融入了这个群体。
这样的和谐，并非坚不可摧。三年后，距离哈佛一河之遥的波士顿，发生了马拉松重大爆炸案，造成三人死亡、183人受伤。
对于走过那条街无数次的笔者来说，事件带来极大的震惊。但也正因如此，笔者体会到在危机中，即便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也能展现出的强大凝聚力与共情力。
上星期五（5月23日）一觉醒来，收到周围铺天盖地的信息，再次经历一场震荡。
不屈服特朗普政策 哈佛被枪打出头鸟
暂缓国际关税动作，催生美市最新趣味缩写“TACO”（Trump Always Chickens Out，意为“特朗普总是退缩”）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将注意力转向国内，加大对哈佛的打击，宣布禁止哈佛招收国际学生。
枪口对准哈佛，因它是“出头鸟”。特朗普政府意在打击各大学中的多元包容性（DEI）和校园反犹太主义。由于哈佛不屈服，打击接踵而至：取消多项联邦合作、威胁再削减30亿美元拨款（4月已冻结22亿美元）。
杀鸡儆猴不够，现在又计划撤销全美中国留学生签证，暂停外国学生签证面谈，并严格审查申请者的社交媒体账号，留学生真是人心惶惶。
哈佛起诉特朗普政府的口号是：没有国际学生，哈佛就不是哈佛。
根据哈佛数据，哈佛国际学生和学者总计1万零158人，来自150个国家和地区，其中151人来自新加坡。国际学生近6800人，占学生总数27％。
对这些莘莘学子而言，打包行囊搬到陌生国度求学，需要莫大的勇气。能换回的不只是单单学术上的收获。
笔者曾问过不少校友同一个问题：哈佛带给你最独特的东西是什么？
有些感慨，想念美国东岸马萨诸塞州漫长的严寒、与美国室友同一屋檐下的点滴、夜以继日“苦中带甜”的研究时光、以及向全球最顶尖教授取经的幸福感。
对笔者而言，最深刻的哈佛记忆，是在夏季出海看鲸鱼，秋季观赏马友友音乐会，冬季在雪深及肩的学校广场打雪仗，春季在查尔斯河上玩风帆，以及在吃喝玩乐后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埋头赶论文。
有人说，哈佛让他们超越自我，在机遇与复杂并存的大千世界中，洞见了更多可能性与前行路。也有人获得万丈信心，更勇敢、更豁达，更愿意冒险追逐梦想。还有人说，哈佛让他们安于不适，承认差异，仍心态良好。
体验固然十人十色，但若用一个词来提炼出它们的共同点，那就是“美好”。
那是一层在成长中被深深晕染的滤镜，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怀有的乡情，也是一种可兑换为真金白银的资本。
今年2月，全球公民解決方案（Global Citizen Solutions）发表首份《全球教育報告》称，全球留学生2023年达600万人，2030年前料超过1000万人。
10大留学目的地依次是：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德国、加拿大、法国、荷兰、瑞士、中国，以及新加坡。
留学生增长不仅造就人才流动、文化交流、以及学术合作，对经济也至关重要、2023年，美英澳分别从留学生身上获超过400亿美元、300亿美元和250亿美元的收入。
这不仅包括学费，还涵盖生活和消费支出。根据美国国际教育协会（NAFSA）数据，赴美国际学生去年超110万人，支持全美近38万份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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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加利福尼亚州留学生最多，近14万1000人，去年经济贡献64亿美元；哈佛所在的马萨诸塞州，有8万2000名留学生，经济贡献约39亿美元。
目前，常春藤大学一年的学费与食宿，约8万3000美元（约10万7000新元）。坊间向来的比喻是，上藤校等于每年买辆崭新豪车，开入峡谷报废。
此次，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产业包括：教育咨询业、入学考试业（如托福、SAT、GMAT、GRE等），以及学生住宿业。
亚洲各大学加入“抢人”战
最关键的长期影响在于政策摇摆，可导致声誉受损、人才流失、研发下降，以及软实力和经济的削弱。
不过，美国经济学家法兰克·奈特（Frank Knight）在《风险、不确定性与利润》中写道，瞬息万变的世界，才有创造利润的机遇。当机构把不确定性，当成一种策略，利用隐藏在破坏力中的机会，可占竞争优势。
率先吹响抢人才号角的是香港。包括香港科技大学在内的八家香港公立大学纷表态，支持受影响哈佛学生赴港求学，前者更无条件录取转学者。
这几天，笔者私下向新加坡和日本大学的教职员了解，他们也已加入“抢人”大战。
据日本学生支援机构（JASSO）4月公布的最新统计，当地留学生人数在2024年破历史纪录，近33万7000人，增长21％；大学生占22万9000多人，增长22％。其中，超九成留学生来自亚洲，新加坡是第29大来源地，有462人，增长14％。今年的招生力度，势必持续扩大。
据新加坡教育部和移民与关卡局数据，截至2023年1月，新加坡有约7万9300名留学生，同比增长约25％。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星期五（5月30日）宣布，重新开放招生，针对获全球前20大硕士或工商管理硕士（MBA）项目录取生。
星期五截稿时，数千名哈佛毕业生顺利参加大学第374届毕业典礼。
哈佛校长艾伦·加伯在致辞中，讽刺了特朗普政府：“致2025届的学生，无论你们是来自街对面、全美，还是世界各地。”
这立刻赢得全场起立鼓掌。
同天，距离约八公里外的马萨诸塞州联邦法院传来好消息，哈佛申请的临时限制令延长，阻止“学生和交流访问学者信息系统”（SEVP）认证被撤销。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直接TACO了事。
最坏的情况是，法律争斗持续。接下来的新生，或许不再像前辈般，能享受美好。但回过头来看，这份美好，也不一定非哈佛、藤校或美国莫属。
美好学术精神 不一定非哈佛或美国莫属
笔者想起电影《雷神3》中的一句话：阿斯加德（Asgard）从来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人民之所在。古老神域即使毁灭，只要人民还在，身份、价值和文化未失，精神就能延续。
学术精神，不也是如此？
如同含羞草的种子般，它的种子也可随风飘扬。
389年前，一粒种子在哈佛落地生根，比美国建国还早140年。种子曾弱小，如今已是参天大树，成为美国最有名最富有的大学、自由主义思想的重镇。
不过，世界广阔无垠，足以容纳无数种子。风再乱，种子总有落脚的地方，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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