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几内亚卡姆萨尔港口,一艘从亚洲驶来的巨型轮船刚刚下锚,似城郭一般巍然耸立于海面。
正午的港口周围,阳光灿烂,碧波荡漾,空气弥漫着海水的气味,船旗迎风招展,印着来自新加坡的跨国企业韦立国际的标志。船员忙碌着装载铝土矿,也要备好船只,为接下来往返非洲和亚洲之间上万海里的航程做准备。
这样的航程,对韦立国际(Winning International Group)创始人兼总裁孙修顺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他,将新加坡和位于西非的几内亚联系起来,打造出这条涵盖航运、物流、矿业、铁路和港口运营等多个领域的供应链,这也是地理距离最远、实现难度最大供应链之一。
孙修顺现年61岁,毕业自中国南京海员学校的船舶驾驶专业,1985年因工作航行到东南亚地区,曾在新加坡随船靠岸停留一天;1989年航行到西非时,他第一次接触到几内亚的风土人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往后与“海”共舞的30多年,这两个位于地球两端、相隔上万海里的地方,会是他人生的重心:一个成了他公司的全球总部和他的家;另一个则是他构建事业版图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谈及人生经历,孙修顺接受《联合早报》专访时笑说,用简单三个字概括,就是:铝土矿(bauxite)。
铝土矿是铝的主要原料,经冶炼和提纯处理后,可转化为氧化铝,再进一步冶炼为金属铝,广泛应用于航空航天、汽车制造、建筑材料,以及轻工业等领域,包括高速列车和电动车等。此外,它也因优异的导电性能,常用于太阳能光伏(PV)和风能组件。
全球铝土矿的开采,主要集中在几内亚、澳大利亚、巴西、越南、印度尼西亚和中国等地。2024年,全球铝土矿年消费量约3亿7600万吨。
有些事,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就像孙修顺与铝土矿的关系。
他最早在中国航运公司上班时,就负责从印尼运输铝土矿到中国。之后,他创业提供租船运输服务,主要也以运输铝土矿为主。
约2006年,他把经营核心迁移到新加坡,让公司更贴近印尼的矿山企业。2013年,印尼开始限制铝土矿出口,孙修顺受局势所迫,来到几内亚这个拥有世界上最丰富铝土矿资源的国家。
他受访时,有点感慨地说:“我这一辈子,从事铝土矿这行业——一辈子为铝土矿服务。”
集团组建博凯赢联盟 是几内亚最大铝土矿生产商
与孙修顺的专访,在韦立国际位于新加坡珊顿道的总部进行。韦立国际是多元化跨国企业,业务除了几内亚铝土矿开发外,也涵盖航运经营、海上物流、船舶管理、铁路和港口的建设与运营。
作为全球领先的铝土矿海运承运商之一,韦立目前控制和运营近百艘船舶,自有船队拥有56艘好望角型(Capesize)散货船,总载重吨超过1100万吨,年货运总量超过7000万吨。此外,韦立2015年组建的“博凯赢联盟”,现为几内亚最大铝土矿生产商,年产量达6500万吨。
孙修顺接受访问当天,身穿一套深色西装,说话沉稳自信,透着商场沉浮多年积淀的魄力与远见。
谈起年轻创业初期在海运行业中劈波斩浪,还有10多年前单枪匹马走进几内亚的经历,他不禁流露出当年作为年轻船员在海上驾船远航的一股冲劲,如初生犊般,勇于畅想、敢于追梦。
1964年,孙修顺出生于中国山东,他年轻时就向往了解外面的世界,便萌生当船员的梦想。于是,他到中国南京海员学校,学习船舶驾驶技术,准备当一名船舶驾驶员。
约20岁时,孙修顺毕业,分配到青岛远洋运输公司,在船舶和海上工作八年,经历了人生第一个成长和磨炼期。他凭着海员身份去了不少国家和港口。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1985年随船靠岸新加坡。当时,他只逗留了一天,却对这里印象深刻。孙修顺没想到,后来新加坡成为他的公司总部,也成为了他的家。
1992年,孙修顺被公司从海上调到陆地单位工作。“上岸”的他,开始尝试新职务,学习参与更多航运业务的经营,包括揽货、开拓市场、联系港口和货主,以及速遣船舶等。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他也接触了印尼运往中国的的铝土矿。孙修顺颇为骄傲地说:“约1996年,我就接触铝土矿活动了。当时,从印尼运到中国的第一批铝土矿,就是我负责运输的,我在公司负责铝土矿业务联系。”
积累了运输铝土矿各环节的经验后,孙修顺听从内心的召唤,2002年辞去收入不错的国企工作,迈出人生的重要一步,开创自己的事业。
他先在香港成立韦立航运,以提供铝土矿运输为主,从航运经纪做到租船运输,再到拥有自己的船队,慢慢积累第一桶金,也渐渐在航运业中,掀起层层波浪。
把运营核心移到我国 发挥国际化企业优势
他发现,不少印尼矿山企业位于民丹岛,大部分从业者居住在新加坡,于是孙修顺在2006年来新加坡注册公司,把运营核心迁移到本地,后来更将新加坡作为集团总部,拓展海外业务。
对他而言,这是事业发展的最正确决定之一。
他说,韦立业务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是因为拥有在新加坡成立公司的优势。“例如,2014年我们到几内亚发展,我们就利用新加坡的国际化企业优势,让韦立作为新加坡企业在非洲投资,更具国际化形象,更容易受到信任与肯定。”
他认为,新加坡在资金流动、人才和人力系统和项目管理等多方面处于领先地位,又处于国际航运的优越地理位置,这都为韦立在这里落地生根、发展壮大提供了良好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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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孙修顺认为,韦立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新加坡作为“风水宝地”的助力不小。
不畏病毒进驻几内亚 开发铝土矿
在船运业打滚数十年,孙修顺面临过许多危机考验,却总能在困境中抓住机会,逆势崛起。
20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打击了国际海运业,孙修顺却趁机抄底购入船舶,并推动企业转型。2010年,当金融海啸过去时,韦立已华丽转身,成为集船舶管理、综合物流、资源开发于一身的综合性国际航运集团。

孙修顺还沉浸在公司成功转型的喜悦中,马上又迎来另一场更大的考验。
2013年,国际经济形势发生重大变化。出于资源保护的目的,印尼开始限制铝土矿出口。这对以运输铝土矿为主的韦立公司打击很大,有好长一段时间孙修顺没有生意上门,他花了10多年建立的事业,似乎一下子就被摧毁。
企业发展的动力就是生存。为了让韦立活下去,孙修顺主动去别处找资源。这时,他想到了几内亚,这个西非国家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铝土矿资源,却没有相应规模的开采设施与运输渠道。
正当他协调合作伙伴共同进驻几内亚时,西非地区爆发伊波拉病毒,几内亚等地发生上百起致命病例,孙修顺要开拓几内亚铝土矿业,顿时几乎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还记得,当时几内亚入境航班空空荡荡,只坐了他和公司的人。他们抵达后,那里的机场却挤满了人,都是匆忙要出境的。
孙修顺也害怕,但他性格里有山东人的韧劲,既然确立了目标,就义无反顾。他对团队说:“不怕死的跟我走。”
非常时期,他要求所有工作人员严格遵守防传染规则。幸运的是,面对病毒肆虐,几内亚项目建设过程,没有人员受感染,公司平平安安运营到现在。
孙修顺在当地从零开始开发矿业,资金、资源、人脉都要从头建立。
跨国联盟仅用一年半 划出新航线连接中非
2014年,孙修顺携手合作伙伴打造“博凯赢联盟”(SMB-Winning Consortium)。这是由韦立国际、中国山东魏桥集团、中国烟台港以及法国在几内亚UMS公司,三个国家四个公司共同组建而成。
这个他称为“三国四方”的跨国联合体,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只用短短一年半,就划出一条从非洲西部到中国烟台的海上新航线。
如今,韦立参与的博凯赢联盟,在几内亚生产及出口的铝土矿,从2015年的100万吨,增长 数十倍至6500万吨。这使几内亚成为世界最大铝土矿出口国。

改变不了整个世界 那就助力一个国家
2019年,几内亚的西芒杜铁矿1号和2号矿块进行国际公开招标,孙修顺和他的团队成功拿下这个全球最大绿地矿业项目的矿开发权。
取得矿权,仅仅是挑战的开始。过去几年,孙修顺面对几内亚局势变化、两次停工以及冠病疫情冲击,每一道难关都让项目岌岌可危。特别是2020年疫情暴发,项目进展面临困境,但他始终坚持,将铝土矿的收益反哺西芒杜项目。
问及西芒杜项目对他的意义,孙修顺指出,西芒杜矿山蕴藏最丰富、级别最高的大型优质露天赤铁矿,估计储量高达数十亿吨。若成功开发,足以助力几内亚国家经济腾飞。

助几内亚完善基建 设奖学金培养人才
孙修顺在几内亚发展业务,最让他骄傲的,不只是在当地开采多少亿吨的矿资源,而是能为这个国家的建设出力。
这些年,孙修顺和团队在几内亚兴建多间医院和学校、维修和扩建道路和桥梁,协助几内亚培养年轻的海员,还设立奖学金,携手新加坡公共事务对外合作局,资助几内亚公务员到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学习高效治理。
为表彰孙修顺为几内亚经济发展、增进几内亚与新加坡的外交经贸往来所作的卓越贡献,几内亚政府在2018年授予孙修顺共和国骑士勋章。这是几内亚的最高荣誉,而孙修顺是首位获得这个勋章的新加坡公民。

总结这些年在几内亚的发展心得,孙修顺认为,企业的成功,不能只看财务报表,还要学会从对方的角度考虑,实现互利双赢。
孙修顺和团队曾有个口号:“我们改变不了整个世界,但可以助力一个国家的发展。”
他会像10多年前建设铝土矿供应链一样,继续和几内亚共建“合作共赢”道路,连接几内亚、新加坡和中国,甚至全世界。
韦立国际的新加坡总部现有约200多名员工,大部分是新加坡人。
孙修顺在2012年成为新加坡公民,与妻子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在本地生活。
他儿子现年37岁,目前在韦立担任副总裁,女儿则19岁,刚读完初级学院,准备上大学。
问起工作之余的爱好,孙修顺说,他平时喜欢阅读各类书籍,尤其是管理方面的丛书。
他也热爱运动,喜欢打高尔夫球,傍晚有空时,他也会带小狗去住家附近公园散步,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